2023年12月28日下午,由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科学技术哲学教研室、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青年工作委员会和北京自然辩证法研究会青年工作委员会共同主办的“当代科技哲学前沿系列讲座”在中国人民大学立德楼305教室如期举行。讲座由清华大学科学史系主任吴国盛教授主讲,题目为《技术与时间》。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王小伟副教授主持讲座,王伯鲁教授,教研室主任马建波副教授担任评议人。社科院孟强研究员,天津大学贾璐萌副教授也参与了讲座。
吴国盛教授希望在本次讲座中澄清两个问题:其一是“时间”何以成为一个“哲学”“问题”,其二是“技术”如何贡献于“时间哲学”。为有效探讨时间问题,吴教授首先区分了“测度时间”(Metric Time)与“绵延时间”(Durative Time)的概念:前者是以年-月-日为代表的、被测量的时间,后者则是以过去-现在-未来为代表的,自动展开而又统一的时间结构。奥古斯丁最早敏锐的提出了时间问题,西方背景下的测度时间主要有亚里士多德的作为运动数目的时间,牛顿的绝对时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时间三种形态,与此相对应的测度时间哲学主要探讨三个问题:时间的绝对性与相对性问题、时间的空间化问题、时间与因果问题。绵延时间的哲学研究则首先面临其存在与否的质疑,可以将其描述为时间的逻辑问题:罗素认为绵延时间并不存在,英国哲学家麦克塔加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更为严谨的麦克塔加悖论:变化的时间序列自我矛盾,静态的时间序列不矛盾但不能独自表达时间,其结论就在于绵延时间自相矛盾,进而不可能存在。
吴国盛教授认为,解决这一困境的核心,就在于讲时间作为存在论问题予以解决。中世纪奥古斯丁较早驳斥了将时间理解为外在标量的思想,将时间理解为内在于人的,也就是实现了时间问题的内在化。康德在继承奥古斯丁时间内在化方案的基础上,也保全了牛顿的绝对时间观,但仍旧遇到了不能在根本上区别时间与空间的困境。海德格尔进一步在存在论境遇下展开了对时间的理解,时间在存在论上具有优先性,此在是时间性存在。海德格尔的工作使得时间哲学可能成为一种第一哲学,从时间作为存在问题的超越视野出发,其主要问题在于过去、未来与现在的统一性问题。
与时间相对应,技术作为哲学问题的历史则短得多。吴老师认为,其原因主要在于西方哲学传统下对内在性问题的关注。文艺复兴使工匠传统受到重视,新教改革推崇了实践活动,工业革命的巨大成就,进一步促使技术进入了启蒙哲学家的视野。海德格尔将技术视为是“去蔽”的真理开显方式,现代技术作为形而上学的完成形态,带来了一种抽象而深刻的无助:技术既是思想的障碍又是思想的终极可能。斯蒂格勒进一步强调了技术哲学作为第一哲学的地位,并且发展了多种对技术影响与作用方式的理解。吴教授认为,一种作为第一哲学的技术哲学,应当在根本意义上讲此在视为技术,强调技术学与人类学的一致性;技术不是中性工具,而是世界构造和人性构造;应当克服技术的单调性,恢复工具技术、社会技术与身体技术三重性差异结构所构成的存在论结构。在这一理解下,时间与技术也就自然呈现出一种一体性。时间就是技术:过去被呈现为一种技术痕迹,技术的超前也就开启了未来;技术主导了时间的计量,现代技术则就主导了历史的加速;技术也就是时间:技术环境昭示了已经在此,技术意向规定前摄,说话就是在使用技术,而使用技术即是向死而生。
在评议与交流环节中,马建波副教授提出应当如何理解希腊人的内在自然观,与其所持有的外在测度时间观之间的分裂。吴国盛教授回应认为对时间性为何没有构成希腊人观照世界的主要角度这一历史事实,确实难以给出明确的答案,但似乎能够从古希腊神话中找到一种隐喻性的猜测:作为时间之神的泰坦克洛诺斯被以宙斯为代表的新一代神灵所打败,似乎意味着注重绵延时间的观念也已经被希腊人所扬弃。莫然同学提问:斯蒂格勒认为时间与技术总是牵连在一起的,应当如何理解技术对时间概念和理解的塑造作用。吴国盛老师回应指出:一个值得思考的切入点可能在于,如何弥合斯蒂格勒三种滞留概念之间的关系和结构,以及进一步澄清斯蒂格勒哲学中技术的概念和边界问题,防止一种过于宽泛的技术理解。天津大学贾璐萌副教授提问:首先,能否将资本理解为一种技术,资本逻辑和技术逻辑是否有差别;其次,讲座中所谈到的技术对历史的加速与一般而言的社会的加速发展是否有区别,以及在哲学层面能否认为现代技术本身内嵌了一种加速的逻辑。吴国盛教授回应指出:资本的逻辑与技术的逻辑都是一种典型的现代性逻辑,确实有将两者等同的解释空间,但总体仍决定于不同理论中对技术的具体定义。对于加速问题,值得关注的是一种社会学时间,社会学时间很大程度上仍旧是一种从属于历史时间的测度时间观。应当如何理解历史时间中的速度概念?理解的核心可能在于新与旧的概念对立,现代技术产品类型的繁多与迭代的频繁不断带来“新”的体验,可能因此也就导致了这种加速感。(供稿:金淇雨)